不婚生子，也能是幸福的選項 -《明晚，空中見》

不婚生子，也能是幸福的選項 -《明晚，空中見》

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 林哲立                                                                                                                                                         

演出團隊：故事工廠

觀演時間：2019年4月19日（五）19:30

觀演作品：《明晚，空中見》

觀演地點：城市舞臺

劇照提供：故事工廠提供

 

 

《明晚，空中見》是故事工廠第9回原創作品，也是獲選2019年城市舞臺駐館團隊後的第一個全新製作，除此之外，印著深紅色月亮的海報上寫著「母女，是最親密的仇敵#如果沒有我」，敘述母女之情的作品海報不但不溫馨，還透露著一股詭譎懸疑的沉重氛圍。國內知名劇團的全新原創作品，再加上聳動的副標題，自然將觀眾的期待度提升不少，當日上座率目測約9成，然而演出本身的整體水準是否真能滿足觀眾的期待呢?

 

據編導黃致凱所言，此劇的寫作動機為探討母親懷胎十月與孩子之間所產生的連結【1】，然而觀演後卻發現這個動機在劇中的傳遞十分薄弱，維娜（房思瑜飾）與母親之間的連結反而是身為未婚懷孕的女性而衍生的種種內在及外在衝突，例如:墮胎、婚姻、捨棄自我的選擇。相較於維娜與宜君（蔡燦得飾）的連結僅限於較小部分的人有相同經歷，整體女性困境的議題探討反而更具普世性，增添了戲劇張力，並且成為劇中撼動人心的力量。整體而言，《明晚》頗有第二波女性主義劇場的味道，圍繞女性才可能面臨的困境與問題書寫，並且推向「如果母親沒有生下我，人生會不會好一點?」的殘酷選擇題，整體對於女性經驗的書寫十分細膩，並推向一個對於大部分人都難以選擇的強力衝突，最後不婚生子反而是迎向幸福的選擇，頗有女性不再是男性附屬品的意味，並打破傳統價值中對於未婚懷孕女性的桎梏。

雖然編劇對於母女之間的互動、女性所面臨的困境有很細膩的觀察並將其到位的呈現，美中不足的是，劇中有許多情節即使透過科幻包裝也無法將其合理化。例如:維娜在劇中對於母親最無法釋懷的心結，便是維娜差點被父親性侵的時候，沒有在場守護她，但在只有維娜與父親的情況下，父親竟然沒有性侵成功？維娜以母親託夢為由就讓爸爸乖乖聽話的去算塔羅牌，並且成功破解殺人案的真實兇手。此故事的風格應是帶點科幻、懸疑、推理的性質，但不論是製造創傷的手法或是破案過程，由於過於簡陋粗糙，而大大降低了可看性，甚是可惜。再者，則是搞笑橋段的安排過多，並且出現的時間點似乎缺乏安排，導致有些段落的情緒被打斷。

針對演員的聲音表現的部分，以六年未演舞臺劇的房思瑜【2】，以及首次演出舞臺劇的李運慶舉例【3】。房思瑜整場演出下來，除了幾個咬字不夠清晰（例如：婚姻），始終維持著漂亮的聲腔共鳴及抑揚頓挫，然而這樣的刻意維持反而是技巧生澀的證明，在一群經驗豐富的舞臺劇演員中擔任女主角，更是形成強烈的對比。然而，房思瑜卻在羊水破掉卻強忍著不送醫，非得對著母親傾訴所有心意才罷休的時候，表現得十分出色，感染力極強，這其中的差異在於找到臺詞對於演員本身真實自然的演說方式，而並非只拘泥於美麗的聲音。李運慶的問題則並非完全出自演員本身，他所扮演的偉凡是說著一口中英文夾雜的有錢人，然而這樣的角色設定是否有其必要？以及李運慶所跳出的英文字都是一些很簡單的單字，並非是真正華僑由於找不到相對應的中文字所以只能說英文的感覺。究竟喝過洋墨水所以中文說不好，跟有錢人以及背叛老婆的的渣男有什麼必然關聯？若是這樣的設定並無其必要性，是否有點多此一舉？

本次的影像與舞臺設計十分精美，音效與配樂的部分則是差強人意。故事中有兩個重要的象徵「月亮」和「黑膠唱片」，影像負責實現劇場中的月亮及其他場景，整個舞臺則搭建在一個巨大的黑膠唱片上。影像被做成動畫的形式，並非簡易的圖片，因此轉換時自然流暢，舞臺上黑膠唱片的軌道也被設計成旋轉式舞臺，使得換幕速度非常有效率。右舞臺二樓設計為電臺，左舞臺上方為頂樓，唱片圓心區域為客廳，前方搭配上一扇可以投影的伸縮白色牆面，整個舞臺的設計非常精細並具有良好的多功能性。整場演出下來，大部分的時間充斥著配樂，然而這樣的使用方式似乎不夠精準，由於聽覺疲勞的緣故造成配樂存在與否的差異並不大，有時音樂之間的轉換銜接也稍嫌突兀，甚至有時兩種聲響的疊加並不和諧，例如：在廣播節目進行時會持續撥放一段背景音樂當襯底，然而與母親的對話接通時，或是暗示情緒有些緊張時又疊加另一段音樂，兩段音樂放在一起時，聽起來十分雜亂。音樂設計與導演應該再對音效與配樂的功能性上面有更多的琢磨，梳理音樂出現的原因，才能更精準的將其運用。

 

整體而言，《明晚，空中見》是一個水準以上的作品，從故事本身及演員的表演中皆能發現動人的時刻，舞臺與影像的設計也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然而在編劇、音樂上面或許能再做更精細的調整。看完戲回到家，我問了媽媽：「你會不會後悔生下我？」媽媽笑了笑說：「不會啊。怎麼會？」我個人很喜歡劇中將母親與孩子的愛比喻成表面陰晴圓缺，然而卻始終圓滿的月亮，畢竟親密的家人難免情緒勒索，也容易因家人關係而產生任性的不諒解，但愛一直是存在的，只要透過溝通與理解，終究能化解彼此的矛盾。劇中透過穿越時空手法，使28歲的維娜與28歲的宜君，產生新舊時代女性的對話，並攜手面對困境，進而理解彼此、諒解彼此。然而，人死不能復生，現代科技也無法穿越時空，我們能做的便是把握現在，跟我一樣回家好好的抱一抱媽媽吧！

 

註：
【1】《明晚，空中見》節目手冊（臺北：故事工廠，2019）
【2】張震洲：〈《明晚，空中見》與社會對話　關懷憂鬱症、情緒勒索議題〉，PAR表演藝術，網址：https://reurl.cc/NODLk

【3】故事工廠：〈蔡燦得、房思瑜 母女超時空告白解心結 首演後深獲好評 4/19臺北感人登場〉，故事工廠，網址：https://reurl.cc/lnX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