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劇場是什麼？─采風樂坊《女‧朋友》

音樂劇場是什麼？─采風樂坊《女‧朋友》

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 林哲立                                                                                                                                                        

演出團隊：采風樂坊

觀演時間：2019年12月19日（四） 19:30

觀演作品：《女‧朋友》

觀演地點：臺北市中山堂光復廳 (臺北市延平南路98號)

劇照提供：采風樂坊提供  

 

 

「音樂劇」、「音樂劇場」、「器樂劇場」、「劇場音樂會」，你是否被這些名詞搞得一頭霧水？而只要劇場裡面有音樂就能變成「音樂劇場」嗎？亦或是只要在音樂會當中加入劇情就能夠被稱為「音樂劇場」或「器樂劇場」？

 

廣義來說，或許是的，但要精準嚴謹的定義何為「音樂劇場」或「器樂劇場」，在「跨界當道」的藝術潮流中，藝術家們所創作出的作品，早已將那些已被定義的藝術形式框架打破，在求新、求變、求快的當代思潮之中，作品若是非依憑傳統被定義的形式骨幹而衍生創造，便很難定義作品是什麼型式。與其將創作刻意套入某種既定框架，或許將呈現出的作品分析其跨界手法以及涵蓋原素，更能客觀的理解作品，並且跳脫「必須被定義」的文字遊戲，回歸到作品本身之形狀。因此，除非是已被定義並自成系統的藝術形式，例如：歌劇、音樂劇、芭蕾舞、交響樂團、京劇……等，其餘所見之名稱皆只是將作品中涵蓋的原素提及而已，例如：「器樂劇場」就是可見樂器演出並加入劇場原素的作品。《女‧朋友》就是由作曲家按照劇情寫了一套14首的曲子，中間安插演員以話劇或肢體演出，最後再由一首流行音樂風格的中文主題曲作結。中場休息時，筆者與采風樂坊團長黃正銘先生訪談，對於器樂(音樂)劇場的表現形式是抱持如何看法，黃團長表示主體仍然是音樂會，但是加入了劇情與演員，去呈現音樂會整體的概念。【1】

 

由以上之訪談內容與實際觀察之下，音樂演奏之佔的確較高，若是將樂曲與演奏其餘之部分抽離，仍是一場完整的音樂會，反之，若將樂曲與演奏去除，則其餘部分則無法單獨演出。因此，與其說《女‧朋友》是一「器樂劇場」，敝人較贊同旅英鋼琴演奏家與現任當代華人藝術（Chinese Arts Now）藝術總監與執行長張安婷博士之Concert Theatre概念。【2】

 

從張安婷博士之作品中【3】，可見其在演奏古典鋼琴曲目時與其他領域之藝術結合，完整呈現獨一無二的之作品。若由國樂來舉例，臺灣二胡演奏家王瀅絜於2014年所創作之《臺北‧二胡‧鄉愁》與2015年之作品《漫步二胡花園》，也是和張安婷博士之Concert Theatre概念異曲同工，兩者之創作皆建立在經典曲目之精湛演奏上，並與其他藝術共同去建構表現出他們之音樂思想，不但由演奏去詮釋樂曲，更透過視覺、聽覺、氣味等其他原素去完整表現(manifest)演奏者之樂思，並強化觀賞者藉由更全面五感之刺激去體會演奏者所欲表現之音樂詮釋。因此，若是由音樂會的角度來評論，所選作品已是被作曲家根據器樂特性去譜寫之作品，並具有可聽性及表現性，例如：炫技段落、速度強弱安排、完整樂思、豐富和弦與節奏變化……等，再由專業演奏家進行詮釋，最後再進行跨界之交流創作去表現音樂演奏以外之部分，完完全全的為傳遞音樂服務。音樂為主，其餘藝術形式為輔，但各自具藝術性與表現性，最後一同呈現整體性創造獨力意義，並且作品無法分割。例如：王瀅絜在《臺北‧二胡‧鄉愁》中演奏的〈城市歌聲〉，是為表現出故事中的小女孩背著二胡搭公車前往學琴之城市景象，若是相同樂曲獨立以獨奏形式演出，便不具相同意義，演奏情境不同，詮釋也就不會相同。

 

跨界的意義，並非跨，而是跨之後之產物。跨界並非只要一個演出中有戲劇、音樂、舞蹈、多媒體就是跨界，而是跨界之後產生意義，才是所謂跨界。因此，以音樂會為主體的跨界，除了必須曲目俱備可聽性及表現性，樂手必須具有專業演奏技術，而其餘元素應為更強化音樂詮釋之傳達，並且在各自分立時具有藝術性與表現性，卻又不可分割才能完整演出作品。

 

由此可見，《女‧朋友》雖是跨界作品，然而其「跨」之方式，使各原素之間不夠緊密，所以產生了音樂就算沒有戲劇演出，仍然可以被演奏聆賞之「跨界必要性與否」問題，並且無論從音樂會、戲劇類型節目、跨領域角度去評論都差強人意。

 

從跨領域節目的角度看，樂手主要演奏器樂，頂多搭個一兩句話或是一個角色，演員還是演員，演奏員還是演奏員，而並非如英國Actor-Musician般的唱跳奏演俱佳。【4】從戲劇之角度看，劇情衝突與張力單薄，三人之間的衝突就是芝麻綠豆大的瑣事，不夠刻骨銘心，又何能觸動人心？演技方面，除了兩位女主角由於具有戲劇作品演出之經歷，所以演技較自然，其餘演出者之演技則稍嫌生硬，歌唱技巧部分如果拿來與專業音樂劇演員或是歌手相比，也是無法較量。從音樂會的角度來看：作曲部分並不是不好聽，而是由於14首小品構成之套曲，每首都只有3～5分鐘，動機並無完整發展就清清淡淡的結束，音樂也並無如音樂劇般根據對白、演員肢體等去做更緊密之配合，整套作品也缺少了主導動機（Leitmotif），造成音樂不夠深刻，樂曲間聯結性不足，一出表演場地就讓人忘的一乾二淨，大概只有生日快樂歌的變奏讓人稍有印象，但是生日快樂歌也並非作曲者劉佳瑩所作，主題曲也是清淡到過耳即忘。樂手演奏部份則是不過不失，又由於作曲者並無譜寫太過炫技的器樂段落，自然樂手也只有些許的表現空間。

 

采風樂坊從1991年成立至今已快30年，其以國樂跨界聞名，並且具有許多大型經典節目如《東方傳奇•搖滾國樂》、東方器樂劇場系列三部：《十面埋伏》、《西遊記》、《無極》等，2020年1月底也正赴美國巡演《阿銘上菜》，對於國樂器樂、曲目與其他元素之融合表演能力具有國際水準，這次的小清新嘗試可以從樂曲風格與演出者年齡層看出，或許是想給年輕人一些機會，亦或是想藉由創作一些較平易近人的題材下拉觀眾年齡層，但在創作手法上仍然有許多能夠調整之空間。期許貴團若是將來有類似製作，能夠進行調整並且愈發成熟，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看懂意境較高深之器樂劇場，或是懂得聆賞艱澀高深的中國古典音樂，讓國樂能有這樣小清新的風格呈現，或許也是一條新路，開創國樂之更寬廣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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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演出當日中場休息時，筆者與團長之簡短訪談。

【2】An-Ting, Chang. “Concert theatre : creating a new style of performing arts.” (PhD Dissertation: Royal Academy of Music, University of London. 2015)

【3】張安婷之Concert Theatre作品網頁。網址： https://antingchang.com/audiovideo/concert-theatre/  (瀏覽日期：2020年1月29日)

【4】Jeremy Harrison.  Actor-Musicianship. (London and New York: Bloomsbury.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