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我們的記憶裡生活著 —《今晚，我們在台南寫作》
- 2019-11-23
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李欣怡
演出團隊：楊景翔演劇團 尚青計畫
觀演時間：2019年10月27日(日)14:30
觀演作品：《今晚，我們在台南寫作》
觀演地點：臺南文化中心原生劇場
劇照提供：陳曉威攝影 / 楊景翔演劇團提供
在城市間移動已是現代臺灣人的日常，我們多少都曾在不同的城市裡旅行、或停留、或定居，時間或短或長地生活著，特別是因為高鐵通車而形成「一日生活圈」後，更是讓移動成為不可避免的一種慣性。在這樣的生活方式中，臺灣的城市樣貌似乎也愈見相似甚至是雷同，我們不須在臺中買太陽餅，也不須在花蓮才能吃花蓮薯，臺南的各式特色小吃在其他城市同樣蓬勃地發展著。當臺灣城市們不再是一個複數，而是漸漸形成一個集合名詞時，我們要如何描述一個在臺灣的城市，才能讓其他人看見一個城市的獨特性？《今晚，我們在台南寫作》呈現一群尋找臺南的人，這些人是臺南人，或是曾經在臺南生活的人，從個人的記憶和生活出發，帶領觀眾重新審視什麼是「臺南」。
《今晚，我們在台南寫作》是楊景翔演劇團的「尚青計畫」，是自2016年開始的人才培育計畫，每兩年一屆(2016、2018)，透過高密度編、導、演課程與展演，提供新生代劇場創作工作者進修及發表的平台。2019年則是首次受邀參與臺南藝術節，以「寫作」結合在地元素，創作了《今晚，我們在台南寫作》一劇。【註1】演出的內容穿插著學員個人的故事及其他經典文本，從臺南人的角度訴說臺南人的故事。這樣的訓練與演出方式，強調了「人」才是我們關照的焦點，戲劇就是說著「人」的故事，舞臺上各式各樣的「人」互動、交流、對話著，反映的就是「人」的生活。
戲劇一開始時舞臺上已然人影晃動，各自交談聊天或與臺下互動，自然地模糊觀眾與舞臺之間的界線，彷彿觀眾也是今晚要上臺分享的角色之一。演出開始後，舞臺上進來了一位陌生人，想要尋找曾經存在卻已被遺忘的「臺南」。舞臺上的每個人便開始說著自己與「臺南」之間的關係，以及在「臺南」發生的故事。這樣的設計引導著觀眾同時也內省著我們心中的「臺南」是什麼樣的風貌？在看演出的當下，我們都在臺南相聚，但我們對「臺南」的認識會是相同的嗎？這樣看似簡單又超現實的劇情安排，深深激盪著觀眾的心，忍不住在腦海中也描繪起每個人心中最放不下的那個城市。
此外，本劇舞臺的設計也充滿創意，以牛皮紙布置的舞臺，可以代表各種不同的場景。演員隨手可以拿起這些牛皮紙，透過折疊、捲揉或捏塑，化身成足以代表最能觸發劇中人物記憶的品項，簡單的舞臺與道具運用，就像不經意地想跟旁人分享自己的故事，順手拿起身邊小物比擬般的自然寫意。而整個演出就在這樣看似隨興地分享，卻是深刻地反思一個城市與人的關係中進行。
此次演出的學員都是相當年輕的明日之星，當述說個人生活經驗時，故事線仍多以「愛」為主要的軸線，情人、家人、友人，這些深深影響劇中人物生活經驗的「他人」，勾成了彼此與一個城市記憶的網絡，然而這樣的表演反倒讓年紀稍長的我，忍不住覺得「臺南」青春可愛了，像個情竇初開的青少年。對年輕人來說，「愛」是多麼天大地大的事，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愛一個人或一個目標卻得不到回報時，這樣的痛真的可比山崩地裂。當「臺南」充滿了青春戀愛的氣息時，就算是失戀，都讓這個城市滿有無比的年輕活力。而相較於一般人腦海中「府城」、「古都」、「美食之都」等刻板的「臺南」印象，《今晚，我們在台南寫作》中的「臺南」反而太青春，卸下歷史的包袱重擔，不再有太多的歷史刻度，反倒是一個生活的、日常的活動空間了。這些生活經驗所堆疊出來的「臺南」，似乎也可置換成臺灣其他的城市，類似的故事也會在臺灣其他的城市裡上演著，頓時間也讓觀眾體會到，抽離了歷史的厚度與在地的人文風景，「臺南」就只是臺灣城市集合名詞中的一部分而已。
在本劇的最後，故事說到尾聲，一群人卻已然忘記為什麼彼此會聚集在一起，也記不起「臺南」這個城市，只剩下陌生的旅人繼續尋找那個已不復記憶的「臺南」。「什麼是臺南」這個問題依然沒有答案。「臺南」從來就不屬於誰，每個人記憶中的「臺南」都是「臺南」，也都不是「臺南」。我們永遠都只能感受個人或小眾的「臺南」，無能去描述一個完整的「臺南」；作為一個不停變化有機體，「臺南」也永遠不會有固定的樣貌。觀眾與演員，在這短短的演出時刻「相濡以沫」，共同經歷了一段「臺南」的記憶與美好，戲散了之後，各自往另一個地方或是城市移動著，生活仍是繼續著，這一天所看見的「臺南」就停留在記憶裡的某個片段了，我們總能找到心中的原鄉，彼此「不如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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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引自《今晚，我們在台南寫作》節目單、楊景翔演劇團臉書粉專 https://www.facebook.com/yangtheatre/ ，以及臺南藝術節官網 http://tnaf.tnc.gov.tw/2019/ (檢索日期：2019/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