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性」為名的戰爭《幹0糧母豬滾喇》
- 2019-10-05
中華戲劇學會專欄藝評人：陳伊婷
演出團隊：潛水者劇團
觀演時間：2019年09月01日(日) 19:30
觀演作品：《幹0糧母豬滾喇》
觀演地點：寶藏巖國際藝術村-山城53號(台北市中正區汀州路三段230巷14弄2號)
圖片來源：潛水者劇團臉書粉絲專頁
《利西翠妲》是古希臘第一部以女性為主角的反戰議題喜劇作品【1】。內容描述長達三十年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婦女們因戰事而產生怨念，為終止戰爭，利西翠妲集合了雅典和斯巴達的婦女，以「性」和「錢」為武器與男人進行談判，圓滿結束征戰的故事。就筆者所知，臺灣與《利西翠妲》相關的劇作演出曾有台南人劇團《利西翠妲》，和流山兒事務所與樂塾劇團的《女人和平》，兩者皆傾向忠於原著，略加增刪。相較之下此次臺北藝穗節由潛水者劇團展演的《幹0糧母豬滾喇》對此經典劇作的轉譯，則更具創意與年輕活力。
首先《幹0糧母豬滾喇》開場即利用參與式遊戲化的劇場元素，讓觀眾在入場前選擇陣營 ( 男生房 / 女生房 )，樹立明顯對立感；二是，與觀眾的直接互動，男生房打電動，女生區則談心聊天，並說明矯正男友們沉迷電玩的決心。分別對觀眾做兩性行為動機的預設鋪成。情節設計部分，回歸年輕人現代處境，交友軟體和網路論壇文化，實況濃縮眼前上演；將《利西翠妲》的大廟換到宿舍、調解的官員變成教官。希臘喜劇中動輒呼天告神的橋段，也應地制宜地轉化成祈求媽祖。除了談判行為和對話形式外，古希臘喜劇「狂歡之歌」的歌隊形式的保留，都扣合了改編文本的情節元素，是值得讚許處。
而針對人物的設計。孤單的理性角色：號召性罷工者在混戰裡力挽狂瀾。真正性罷工的大學生女角們，則是一群無法離開性和身體享受的瘋女人。她們沒有遠見，不關心自己在關係中的地位，不在乎行為後果，只擔心會失去男人和性。這就是西方喜劇人物的精神，悖離常理、滑稽可笑和洋相百出的醜態，正正激化觀眾的批判態度，這樣的荒誕間離了觀眾與演員之間，從而使觀眾能夠理性地正視這荒謬，嚴肅地思考，這是《幹0糧母豬滾喇》相對有把握到原著精神之處。
西方喜劇的荒誕性精隨之處乃建立在強烈的「非理性」色彩情節上。《利西翠妲》女人們為了迫使男人結束戰爭，竟然發動了兩性戰爭，利用性罷工，迫使男人們放下武器。而2015年鄉民obov「幹0糧母豬滾喇」之發言遍傳PTT，甚至形成「母豬教」教徒追隨擁護，並以「母豬母豬，夜裡哭哭」八字箴言做為教義【2】。眾聲喧嘩中兩性之間的對立與關係爭論不休。到底什麼樣的女孩是他們口中的母豬？本劇延伸指涉的是其中「拒絕男人求愛」的一群，因此有了具體與《利西翠妲》的「性罷工」連結的因由。然而《利西翠妲》劇中男演員們佩帶男性生殖器模型，誇張地摹仿低俗的動作，因應帶有民間祭祀狂歡和喧鬧的特點，這是酒神祭儀中滑稽的下等表演傳統。《幹0糧母豬滾喇》也用了極為驚人視聽的劇名，化用PTT文化中使用的語彙具體戲劇化【3】。情節保留著直覺性的笑鬧快感，但作品內涵卻欲振乏力，無法超越直覺快感，而達到深層意識裡。人物互動不脫現實，表演相關元素設計不足，演員對白則日常而寫實，造成戲劇節奏冗沓，削弱了初設議題的爭議與前衛，當然也讓衝著如此直白的劇名而來的觀眾略有所失。
查閱藝穗節官方網站上的節目介紹：「將戰場拉到當代的批踢踢論壇，透過『誰是母豬？』的論辯，反思鄉民文化中女性與男性之爭的意義。」【4】但實際的演出是：「(大學生)女孩如何利用『性罷工』來挽救被電動綁架的男友！」內容已偏離原本的命題！更遑論「性罷工」這件事情如何解決？是否能解決問題呢？即使是在《利西翠妲》時代背景，「性」也僅是生育合法繼承人的工具，妻子並非丈夫唯一的性對象。男人們除了可以和女奴發生性行為，還可選擇不同階層的妓女進行性行為，而妻子的職責是生育孩子和操持家務而已。《利西翠妲》中婦女性罷工的動機是結束戰爭，使她們的男人回到溫暖的床上。但即使男人們沒有在戰場廝殺，他們仍可不與妻子履行床上義務。既然男人們並不會因為妻子而阻斷性慾，那雅典、斯巴達的婦女又怎能以性來威脅男人，從而結束一場戰爭呢？因為它的寫作背景是應酒神祭祀而生的「荒謬的鬧劇」呀！
因此，回到現實，性懲罰的最終結果，往往是兩人之間的原始矛盾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反而助生了很多新的問題，事實上性懲罰對男女雙方都有負面影響。以現實性「反思女性與男性之爭的意義」的《幹0糧母豬滾喇》在當代兩性情慾自主的背景下，「女孩們，贏了！」的結局到底是圓滿，還是充滿荒謬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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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利西翠妲》乃喜劇之父 亞里斯托芬（Aristophanes），於西元前411年參加雅典酒神祭祀時喜劇大賽的作品。
【2】男生陣營用保險套水球攻擊女生，女生則將水桶蓋到對方頭上使他噤聲。對應 PTT中，站內訊息–「水球」；禁止發言–「水桶」。
【3】「母豬教」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AF%8D%E8%B1%AC%E6%95%99
【4】藝穗節官方網站：https://www.fringefestival.taipei/Program.aspx?PlayID=124